松风急雨

19 Mar.

【策瑜】A Letter from 1800 Years Later

*轮回梗       

**策有之前部分记忆,🐟无

***剧情需要私设完全架空,没有三国历史



推荐BGM:海鸥-逃跑计划

 


 ————————————


周瑜:

你好!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周鱼。首先我要说明,我并没有写错别字,特别是这个字和你有关,我是绝对不可能出错的!如果我只会两个字,那也一定是你名字里的那两个(我自己的不会写也没关系)。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叫你的,要不是写下来的时候同音字有区别,你应当不会知道这件事。

 

看到这里你一定会在想是这为什么吧。我能想象你轻轻蹙眉问我的样子。但你先别着急,等我慢慢告诉你。毕竟虽然和你认识这么些年,给你写信还是头一回。今天我看着那片厚厚的玻璃窗,突然就想给你写点什么。你在病床上安静地睡着,我们之间不过数米距离,但我从没觉得离你这么远过。应该怪玻璃,它把你围在病房里面,让我听不见你床头那些复杂机器运作的声音,只是看着你,难免有种如隔云端的错觉。

 

最近我整理手机相册,看到了好多年前在酒吧拍的那张照片。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准确地说,应该是你能记得的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那天我鬼使神差走进音乐公园,那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数百家几十平米大小的店中穿梭。到了夜晚那里总是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把夜幕都照亮,红黄蓝绿有规律地变化着。我不擅长唱歌,至少没有勇气登台表演,对于音乐也说不上热爱,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地方非去不可。

 

然后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头发不算长,刚好在脑后扎了个短马尾。你不知道就是这么一眼,跨越了多少四季更替,多少日月流转。你一个人靠着吧台站着,手边的酒像是倒进我胃里,又随着血液流淌烧得我五脏六腑都滚烫。我几乎是对那时的你一无所知,但我笃定你就是周瑜。隔着欢愉的声波和彩灯,你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些忧郁,这种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世界仿佛无声了,在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就只剩我脑中的小人不停在吼“周瑜!周瑜!”的声音。

 

我走到你旁边挨着你站着。我真笨啊,本来应该要好好思考要用什么开场白的,但我那时候管不了这么多了,就像你要凭空消失一样,一秒钟都不敢浪费。

 

我轻轻叫了你的名字,你收回目光稍带疑惑地看向我,似乎在搜索有关我的信息。但我知道你不会得出结果,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啊!于是我开口说:“你忘了。我们以前见过。”

 

你没说话,肩膀却放松了些。你总是这样,也许那时候还因为忘记了一个熟人而感到愧疚呢。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对你撒谎了,我们以前确实见过,而且不止见过一两次;但这个以前实在是太久远了,远到我无法给你描述那些场景。

 

后来你总是问我和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听人说,说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圆,要我对你说这么多谎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呢。所以我只好说是偶然看见你的名字,就上前搭讪了。你竟然没有质疑我话中给自己塑造的这个随便的形象,这让我觉得有些生气。

 

我们说了好多话。我也知道了你在那儿唱歌,不过顶多算个业余爱好。最近连爱好也不怎么能算了,因为另外一个乐队老是唱一些奇奇怪怪的歌。和这种没品味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我到现在还是没想通。虽然我连吉他的弦是五根还是六根都不敢肯定,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自己唱歌,乐队什么的,只要你喜欢,我都支持你。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只和自己说了几句话的人说支持自己,换谁都会觉得奇怪吧。幸好可能你小时候没有被语重心长教导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不然你怎么还没借口离开,反而笑了起来。

 

你两眼恰到好处地一弯,像一捧湖水在轻轻荡漾。“我们以前绝对没见过——”你顿了顿,往旁边转椅上一坐,继续盯着我看。

 

我的心都揪起来了。换做别人我肯定转身就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走不是我的风格。但那毕竟是你啊,别说只是两句让人灰心的话了,你就是让酒保过来把我拉走,我也一定要让你留个电话再离开。

 

“——因为你属于见了一次就不会忘的类型。”

 

我一愣,原本提心吊胆等着你宣判,定音的却不是法槌,而是你一句玩笑话,话里还包含了夸奖的成分。不认识你的人或许还要思考一下这话是不是运用了反讽之类的修辞手法,但我知道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你以前就是这样。

 

你还是笑,走到唱台前,也不走梯子,轻轻一迈腿从正中间跨上去坐在话筒前。世界又恢复声音,它之前的安静都是等你开口。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那首歌,将歌词输入搜索框,浏览器告诉我那是达达乐队的《南方》:

 

我第一次恋爱在那里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我家门前的湖边 这时谁还在流连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这些已成回忆

每天都有新的问题 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

……

 

有时候我在想你是不是也记得以前的那些事,虽然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加上一系列准备和开场白之类,你一共唱了四分五十九秒——不要问为什么这么精确,因为从53分到58分刚好是5分钟,而台上的最后一秒你在朝我笑啊!

 

写到这里的时候正是日落,我在你之前住的那间病房里面,靠窗的位置安了一张小桌子,原本是为了方便病人看看风景之类设置的。但现在你用不上,我就自觉地来坐在这儿给你写信了。只要稍微抬头,就能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云层的轮廓被描上一层金边。但是今天天气并不是很晴朗,天也是辽阔的蔚蓝色,恍惚间竟然有种在清晨的错觉。这让我想起那天的事情来了。

 

那是爸爸车祸两个月后的一个寻常清晨。他是在我十七岁那年去世的。我爸原本在外企上班,但一直是个小主任,他总念叨着等到他升职那天他都退休了,所以后来就辞职自己创业。准备自己闯荡之后他总是早出晚归,好在我上高中也正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的阶段,还是能偶尔在家里碰到他。但权弟还是小学生,必须晚上九点睡觉早上八点起床,虽然一家人住在一个屋子里,但他几乎很难见我爸一面,我们更是很少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过段时间我爸生意终于有了点起色,出事的前一天刚好是周五,他难得地回家很早,我下了晚自习回家,刚推开门就看见他在酒柜里面挑选他那些陈年好酒拿到桌上来。我爸还是喜欢喝白的,他说洋酒差点意思。我去厨房将酒杯洗了,回到饭厅却见桌上还摆了两个杯子。

 

“一家人挺久没好好吃顿饭,你也陪爸喝杯。”他笑眯眯地说。

 

我妈身体一直不太好,但那天也喝了酒,在这之前我都以为她是滴酒不沾的。我小时候也偷偷尝过酒的滋味,当时只觉得又辣又涩,吞慢点像是要把喉咙都烧了。但现在想来,酒的意义可能就是,只有沉淀够了,才能觉出它的醇。孙权也喝了不少饮料,装模作样和我们干杯。我们其乐融融,说了很多话,我妈回过神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到十点半,才想起来哄他睡觉去。我和我爸又聊了会儿,一直到深夜才收拾洗漱。我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觉得这辈子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代价就是第二天完全没听见闹钟响,猛然惊醒时离上课只有二十分钟了。星期六早上第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班主任,课上从不多谈一句废话,严格得在年级上无人不晓,不是她班上学生见了她都不由得收敛一些。她的课我是绝对不敢迟到的。我平时都是骑自行车上下学,等我思考要以什么原因接受她的盘问,匆匆忙忙拉上书包准备冲出家门时,我爸的车已经停在门口,招呼我搭他顺风车去学校。

 

毫不夸张地说,在我记忆里我爸就没送我上过学。小时候他骑个电瓶车慢吞吞上班,速度还没我自行车快,我对于他送我上学的提议是不屑一顾的;后来买了车,但他公司又在完全相反的方向,我俩只好每天在家门口告别各走各路。

 

我坐在副驾驶位,看着熟悉的路上人来人往,和爸爸东拉西扯从天气聊到球赛,觉得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可能是老天也不忍心看我迟到被班主任罚站一上午,去学校的途中一路绿灯,我刚好踩着铃声进教室。

 

第三节物理课用来考试,我正对着最后一个选择题苦思冥想,班主任就到教室后门喊了我名字。我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她招招手示意我靠近些。她少有不严肃的时候,屈指可数的几次中有一次就给了我。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上课之前要交到办公室的手机递给我,让我出校门了给我妈打个电话。

 

我感觉全身一阵冷意,手臂上冒出一排鸡皮疙瘩。我怎么会不知道这话的含义呢,以前我妈看的那些电视剧电影我也跟着看过,每次主角遇到这样的对话,就是家里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一个学校的同学都在上课时间回家是全世界的末日;一个人回家就仅仅是一个人的末日。现在我的末日要到来了。

 

我连书包都没背,裤子口袋里面就放了午餐晚餐的30块钱,还有手上拿着的那个年代使用的键盘手机。我边跑边拨我妈的号码,还没出校门电话就通了,我听出电话那头是我舅舅的声音,他告诉我医院的地址,就是我现在给你写信的这个医院。它总是带走我最重要的东西。

 

我找了个出租,车还没停稳就开门往后座一坐。开车师傅见我边抹泪边报地名还以为是我生病疼哭了,连忙一踩油门往医院飞奔。我没见着我爸,他被推进手术室,只有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长亮着。我妈靠着走廊墙站着,像是没了力气,全靠墙壁支持着不至于倒下。她的脸上已经没有泪了。我那时才知道,原来真正悲伤的人都是流不出泪的。

 

我并没有在医院待很长时间,我的弟弟还不知道这件事。放学后我接他到医院旁不远处的公园玩。之前打车还剩下8块钱,我给他买了根冰棍吃。权弟裤子上沾满了灰,仰起头问我怎么还不回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还有家。

 

那天我坐在公园滑梯上,第一次真正欣赏了次日落。在那以后我经常会看日落,有时候是在下班堵车路上,有时候是写字楼顶端,还有时候是和你一起买菜回家,商量晚饭吃什么的空隙。世上所有的意象都是人赋予的,落日在那天被我赋予了家的意义。

 

那天之后我妈让我回学校上学,可我哪能学得进去,坚持请了两天假。两天过后舅妈牵着我的弟弟走进医院,在这之前家里总是觉得这地方不适合小孩子多待,他常常是被带着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耍,好像只要快乐的时刻多些,就足以淡化即将到来的苦痛。

 

我看着他走进病房,眼睛四处打量,像是侦探在寻找破案的线索。我突然有些不忍。我妈将他带到病床前,手放在白得刺眼的床单上。

 

“谁在睡觉啊?”孙权突然开口,打破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寂静。

 

我妈捂住脸哭了起来。她年轻时是电视台的播音员,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她的嗓音,但此刻它已经沙哑无比,只需发出一个音节就能破碎。

 

病房里没人说话。

 

“这是爸爸。”我走到他身边,轻轻掀开单薄的白布说道。话刚出口连我都觉得惊讶,那几天我无论说什么都带有哭腔,可这句话却像随便一个陈述句一样清楚冷静。我的弟弟还没来得及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爸爸就住进了小小的盒子里,变成了一个空碗留在我家餐桌上。

       

然后就到了那个清晨。暑假刚到我妈彻底病倒了,夺走我爸爸的是一辆失控的超载货车,司机在法庭上边流泪边说他有罪但没有钱,自己也是拖家带口一屁股债。连轴转了两个月的我也是在一间像医院这样的房间里面醒来。我之前住的屋子没有家里那种落地窗,阳光透进来都温和了许多。我醒了,就在床上呆呆地躺着,完全忘了要去上学。事实上我也没有那个心思上学了——我做了个奇怪的梦,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回忆录。就像有个人在我面前放了部传记电影,只不过电影主角是我自己。从我出生开始都特别清晰真实,持续到大概二三十岁样子我就醒了。梦里面连我爸妈还有权弟他们都和现在很相似,只是装束还是古代人的模样。最奇妙的是,有个小孩和我一块儿长大,他叫周瑜,他还有一块虎头形状的木挂牌,和你在花鸟市场随手买下的那块一模一样。但我没告诉你的是,我也有这样一块挂牌,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带着,不过从车祸那次以后搬家就找不到了,也没机会问爸妈它到底是怎么来的。

 

所以我更加确信我很久很久以前就与你结识。那次在酒吧遇到你之后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那也成了你在那里的最后一次演出。突然收到你组建的乐队换了根据地,并且打算自己写歌的消息,我约你出来喝咖啡。就是在我们家下面的那个咖啡店,现在已经改卖薯条汉堡了。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喝咖啡,我甚至不觉得不同口味之间有什么很大区别。对这种要慢慢品尝的东西我一向没什么耐心。

 

“我总觉得和你认识这事有种命运般的奇妙感。”你轻轻搅拌着面前的香草拿铁说。外面行人走过,咖啡店里播着安静的英文歌,透明的玻璃窗将我们与外面的世界隔开,留我和你在这里四目相对。“命中注定”这四个字虽然说出来有些俗,但我觉得它实在是个为我们量身定做的词语。永远是一个多么遥不可及的概念,然而谁知道我们从前经历过多少次永远呢。在之前每一次的人生里,我们也许会在不同的时间相遇,会有不同的人生经历,但我知道我们一定也会像这次一样相爱,从第一次握住彼此的手之后就再也不会松开。我就是知道。

 

傍晚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带起了信纸的一角。不得不说医院三楼这个房间真的挺好,不会被高大的树遮住阳光,楼下行人来来往往也缩成一个小点。这会儿有个稍年长些的女士从花圃旁走过,手上提了个餐盒。餐盒里面盛的是什么?大骨汤还是炸丸子?或者是板栗鸡?你知道的,我不舒服的时候就爱吃这些菜。其实我们还是有很多不同点,比如你喜欢的那些清淡的菜色就是我欣赏不了的。

 

刚认识你的时候总想去高档些的餐厅,在地铁站偶遇你,自然而然地商量着去哪里解决晚饭,但一方面不知道该吃什么好,另一方面周六的商业区总是人满为患,到处都在排队。然后就找到了那家浙菜馆,见店内排的队并没有很长便坚定了选择它的想法。排到队已经是七点了,繁华街区似乎没有白昼黑夜的概念,无论何时总是亮堂的。我把菜单递给你,你笑着说随便上几个就好。于是我点了梭子蟹炒蛤蜊黄鱼面之类,但菜端上来你却只是礼貌夹了几筷子,伸过手给自己倒了杯服务生送上来的西瓜汁。

 

“是不是没有喜欢的菜?”我试探问道,准备招手叫人拿菜单上来。

 

你没忍住笑出声来,摆手说不用了,我不知道宁波菜全是海鲜。

 

我也跟着你笑。在这之前我总觉得你在珠穆朗玛峰的高度,远远看着就心生胆怯,让人没了攀登的勇气。但你也有这样可爱的时候,会因为不喜欢的海鲜窘迫而大方承认。

 

半小时后我们再次坐在同一张桌上拿起筷子。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开始,霓虹之下人潮汹涌,连家烤肉店在等座的人都排到了60多号。我们选了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大排档,中间放着的铁板正滋滋冒油。你边夹起烤得恰到好处的骰子牛肉边问我怎么看出来你不喜欢那几道菜。

 

“因为这儿,”我拍拍自己的肩膀,“你每吃一口菜,肩膀就耸一下。”

 

你放下筷子笑起来,我说你自己就叫鱼,却不喜欢吃鱼,你打趣说不能吃同类啊。

 

在地铁三号线换乘的那个站点,你让我一定要去看你第一次真正的演出。我点头说好,但演出当天还是不幸地迟到了。我又懊恼又愧疚,赶到livehouse门口正好听见熟悉的前奏响起,还是那首《南方》。

 

我走进去,一眼就看到舞台中间的你拿着话筒,认真等着第一句歌词的降临,专注得像是高考作文的最后一个标点,那个圆一定要画得虔诚而美满。上一次的结束已经悄悄在这一次变成了开始,后来你又唱了别的几首歌,但它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也算是一种余音绕梁吧?

 

那天你在台上有没有看见我呢?你有没有发现我的姗姗来迟?我来的路上什么也顾不上,除了咕咕叫的肚子外什么也没带。中途我出门到花店买花,老板准备关门,还剩一束橙色的玫瑰花在漂亮的包装纸中安静地躺着。老板热情地向我介绍说这是昆明空运过来的香槟玫瑰*,我觉得这花和你很像,比红的柔软,比白的沉着。

 

回去的路上我看见很多商贩的三轮车推到了广场上开始准备各种吃的,心里想着如果待会儿和你一起的话,一定要先把肚子填饱,再带你吃个冰淇淋。

 

你在台上唱完最后一首歌,有不少客人都给乐队送上小礼物。我站在人群的末尾,就在台下将手中的花束献给你。你的眼睛亮亮的,将之前收到的礼物递给身旁出了一身汗的吉他手,接过花跳下舞台。我们一起朝正门走去,你忽视了许多递过来的小纸条,跑到门口吹风。还没入夏,南方已经开始有些闷热。你穿一件黑色短袖,风轻轻抚平你衣服下摆的褶皱。

 

风好温柔。你一定也这样觉得吧,周瑜。不然你怎么和我一起沉默地走在步行道上感受风向,看凉凉的风吹过人工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我轻轻握住你的手,指尖是凉的。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握住我那只莽撞的右手,它没等我仔细思考就擅自把我的心跳送给你。

 

我第一次恋爱在这里。

 

说到周瑜,我还是喜欢那首南方。

 

路两旁种了很多花草,随着前路延伸。春天刚过,大多数花都凋谢,剩下一簇簇沁人心脾的绿。

 

我犹豫着想开口,你转过头看向我。

 

“我好饿。”我有点难为情地说,又觉得好笑,伸出空着的左手把你手中那束玫瑰花拿过来。

 

“可以不要海鲜吗?”你笑着耸耸肩。

 

后来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我们搬到现在的屋子里,下雨时不打伞故意在雨中比赛谁淋得更湿,夜晚坐在公交车站看呼啸而过的车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去安葬我爸妈的墓地和他们说话,划拳决定谁洗碗谁躺沙发上看电视,但无论结果如何最后总是两个人一起挤在厨房……你还经常骂我拖地不仔细,沙发底下的灰一点没少,我假装认真听数落,却突然转过头对你说句我爱你,看你突然愣住满脸通红。

 

以前我总是和你天南海北聊着,真事假事都说了不少。我说要是在古代,你少不了是大音乐家一位;你打趣说谁要当音乐家,我俩肯定是统领千军万马呀。统领千军也行,反正你什么都能做得很好。那我一定要从小苦练音律,你别给别人弹琴了,就给我一个人弹,造就另一段高山流水的故事载入史册。

 

你听完我这堆装模作样的分析,说要是真的有前世来生呢。

 

“那你要怎么认出我?如果每一次我都这么帅,对别人真的很不公平。”我洗过手坐在沙发上揽住你,观察你稍微长了些的头发。

 

你笑着骂我不要脸,拿起遥控器调到科教台看曾仕强教授讲易经。

 

我们好像经常看这类频道。上次我开车送你来医院检查,车载广播在放一档文学采访节目。知名历史系教授说到“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我看着前路说天不生你万古如长夜。你却还是笑,说不可亵渎圣贤。我不在乎世界是明是暗,但如果没有你,我本该分不清两者的区别。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呢?我想应该就是在今年秋天。我爸出事后不久,我妈也跟着去了。我本来不属于天赋异禀型的学生,再加上我家接二连三的突发情况,最后只是考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大学将就念着,大学毕业之后就从舅舅那里接手了我爸风雨飘摇的小公司。孙权十来岁就没了爸妈,只有个一夜之间长大的哥哥担任他的家长。他是在十月底结婚的,他的妻子非常温柔,举行婚礼那天我和你一起去了教堂,坐在第一排看他们交换婚戒。我的致辞本来写得很是轻松幽默,我由衷地为我的弟弟步入婚姻殿堂而感到幸福。然而我一字一句地说出早已练习过的稿子时,却忍不住掉了泪。权弟更是哭得稀里哗啦,那场面颇有几分滑稽。

 

回家之后你就有些咳嗽,我原以为是秋天风凉,参加婚礼又穿得单薄才感冒了,谁知吃了药也不见好,并且还开始发烧。

 

我从呼吸科出来,几乎拿不起手中薄薄的诊断单。我没生过几次病,觉得你顶天了是个感冒引起的普通肺炎,但那一串串没见过的医学术语让我如坠冰窟。

 

急性间质性肺炎**。我看不懂那些字。你很快被安排住院,每天都会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着医院的金属小推车来给你注射激素。大多数时候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医院也是临海而建,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望无际的海面和上方盘旋着的海鸥。开始我总是说,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就去真正地看一次海,还可以买小面包边吃边喂鸟。但你从来不接这个话题。

 

“过几天我们可以去海边。”你躺在病床上看我将煮好的白粥从保温盒里拿出来盛在小碗里,少有地提起病房外面的事。

 

我说好啊,冬天有很多海鸥的呢。你安静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盯出一个洞来。

 

“孙策,你一个人去看海的时候,别忘了帮我喂鸟。”

 

我想说,周瑜,也许我会忘记看海、忘记喂鸟,但我绝不会忘记你。

 

我给你唱首歌听。你说。然后你轻轻吸了一口气,张开口想发出声音。我觉得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还没等到你开口,医生的小推车就进来了。

 

你一定是想唱《南方》吧,那首见证了我们许多时刻的歌。但你不必开口,只要提到它的名字,我就会想起那天的你站在唱台,脸上有霓虹灯闪烁,而我就在距离你五米的台下朝你笑。

 

周瑜,从和你说第一句话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五年。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陪伴自己十五年的人呢。从结识到熟悉,然后是那些呼之欲出的感情,再到并肩而行,最后归为长久的平淡。我们没有经历许多轰轰烈烈的时刻,那些日子是轻轻的呼吸,很多时候你甚至感受不到它,但你无时无刻都在依赖着它。我们的爱是平淡而又深远的,不像升空的焰火,绚烂之后举目只剩寂静。

 

在漫长的时光面前,我们曾相爱了无数次。高山会变成海洋,星星会燃烧陨落,岩石会剥蚀风化……世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改变,但爱是亘古不变的纽带,如果我们还要分离一万次,我会在第一万零一次紧紧拥抱你。


天气预报说过几天温度会有所回升,你想和我一起去海边吗?不去也没关系,这一次错过的风景,我们下次一起去看。回望来路没有千言万语,那些动人时刻却仍然清晰。周瑜,你不要怕,只要你向前眺望,我一定会在不远处等你。只要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在玻璃窗外,等着你唱完那首还没开始的歌曲,等你和我一起感受海风拂面,看海鸥翱翔。

 

End

————————————

*香槟玫瑰花语是:爱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急性间质性肺炎(AIP):一种罕见的发展迅速的暴发性肺损伤,为肺的急性损伤性病变。起病急剧(数日至数周内),表现为发热、咳嗽和气急,继之出现呼吸衰竭,类似于原因不明的特发性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AIP病死率极高(>60%),多数在1~2个月内死亡。早期、大量、长期应用肾上腺皮质激素可控制病情。

 

算是一个小后记(?)

写这篇的时候感触很多,我平时写作都是磨磨蹭蹭型,一句话总要思索很久才能下笔,但这次几乎是一气呵成。本来是想写哥嫂一次次在历史长河中遇见彼此,但写完发现这个点并没有涉及很多XD。因为正史中策比瑜早离世十年,所以这次我想试一下策见证瑜的死亡,也算是换了一个角度。并且策也不是阳光大男孩人设,我觉得比起这个他更多的会是一些成熟。我一直认为“命运”是很浪漫的东西,有句话说相爱的概率是五十万分之一,但哥嫂仍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到彼此。这篇文章并没有写到很多小情侣日常,并且有不小的篇幅叙述父亲的离世,我觉得这也是策本人的一个特征,就是他不得不承担很多责任,又从这责任中学会怎么去爱。他经历过很多伤痛和遗憾,但他不会因此绝望。他知道周瑜不会看到这封信,这信更多的是他整理往事的回忆录,从他在信中不隐瞒瑜的病情和很多自言自语式的语言可以看出,希望这点给大家传达到了。而关于为什么瑜会患肺部疾病,是因为文中瑜叫周鱼,而鱼类没有肺。

 

另外我写文时的BGM里面有几句歌词很能表达我的主旨(一直单曲循环感觉都要成为我的年度歌曲了……),这里贴出来供大家参考:

 

我知道所有的伤痛
都会过去
也明白有些遗憾
会永远留在心里
但愿那海风再起
海鸥落在那礁石

我终于对着大海放声喊出你的名字

 

 

最后,感谢各位能够看到这里,我也衷心希望这次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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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再怀念望剑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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